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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答,紫衣美人便施施然離去,帶起一陣香風。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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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格了許久的人參精這才深深吸了口氣。

“小狐貍,過來吃吧。”第五印墨看向我,勾了勾食指。

我壓下疑竇,走至桌前細細查看:“菜倒是無甚問題。”

包子小二強笑著道了聲“慢用”,退了下去。

我招呼人參過來吃,他這才神色恍惚地坐了下來。

第五印墨拿起湯勺正要舀湯。

“且慢!”我沈聲制止。擡手拔下一根銀簪子,浸入湯中片刻,再拿起瞅了瞅,滿意地在人參身上擦幹戴上,才慢悠悠道:“天然健康無蟲害,可以果腹也。”

第五印墨憤然地盯著我道:“你害我沒湯喝。”

我很是莫名。

於是他指著我的簪子,一字一頓:“有、頭、油。”

人參伸向熱湯的湯勺優美地拐了個彎,轉向一旁的蔥花豆腐。

我仿佛看見幼年的第五印墨隱藏在這副俊俏的軀殼下,笑呵呵地朝我張牙舞爪。

我使勁地白了他一眼,端起整鍋熱湯——咕咚咕咚,不一會兒便喝了個精光。

我面無表情放下鍋,捏著蘭花指拿出帕子,端莊優雅的擦擦嘴,對著目瞪口呆的人參矜持一笑,然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。

兩人俱低頭扒飯。

吃飽喝足,便該上樓歇息。

人參精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。

第五印墨伸手攔住他道:“你還要跟著我們?真想當男配?”

“我、我本是楠配……”

隱約聽到第五印墨的咬牙聲。

我當他是心疼盤纏,遂善解人意道:“無妨無妨,人參跟我住一屋,不用花錢再添廂房的。”

第五印墨似乎把牙都咬碎了:“小二,再添一、間、廂、房。”

皆大歡喜。

……

洗漱完畢,我正欲躺下歇息,想了想,又穿上鞋子,走到第五印墨房前。

他已熄燈,大約是躺下了。

“睡了麽?”我問道。

“小狐貍?”有些甕聲甕氣,想必他又是把頭埋在被子裏了。這麽多年,他仍是喜歡蒙頭睡覺。

我應了一聲。

門“吱呀”一聲打開,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住。

站得太近,他又比我高了個頭,我只得使勁兒地擡頭望他。

“有事?”聲音清朗如皓月輝光。

“唔,也沒什麽事。呃,我就想問問你……你、你覺得,我……嗯,你覺得紫煙老板娘美嗎?”

“美啊。”

“那,你白日裏說、說她……沒有我美,是真的嗎?”

他聞言,有些好笑:“騙你的,她比你美多了。”

臉上火辣辣地燒,我憤然,冷冷道:“大姐說得不差,男人的話果真不能信!”

第五印墨莞爾,伸手揉我的頭,就像以前我還是狐身,他還是孩童時偷襲我那樣。

“其實你的藍眸很美。”

我疑惑,擡頭看他。

月光下他俊秀的眉眼,微微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稚,嘴角噙笑,梨窩若隱若現。

“小狐貍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可知道,印墨此生見過的最美的東西是什麽嗎?”

我認真地想了想,道:“你的梨窩?”

他搖搖頭:“你的眼。”

他這是在對我的眸子表白麽?

“我的藍眸?”

“嗯。”

於是我念訣,現出了原來的人形。

第五印墨伸手摸了摸我的眼,聲音溫柔如春風吹皺一湖綠水:“去睡吧。”

我睜開眼,心跳如鼓,轉身走回房。

邁了幾步仍在原地,原來是第五印墨拉住了我的衣領。

“走反了。”

“故意的!”我撫了撫衣領,轉身就走。

走了十幾步,回首望去,只見第五印墨仍立於門前,看著我笑。

心中溫軟,於是拐彎,走進樓道。

覆又站定,等了一會兒,才伸出頭,望見第五已進屋,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到他房前,設下結界——如此方能安心歇息。

……

怪只怪狐的耳朵太過靈敏,半夜裏我被有意壓低的說話聲吵醒。於是坐起身,凝神細聽——

“怎樣?”是店小二。

“哼,什麽怎樣!主子連那小子的房都進不了!定是那女人設的結界。”聲音陌生,應是白日裏櫃臺前鼓搗算盤的那個。

“那女的奇怪得很!你註意到沒有,說她是妖,她身上又沒有妖氣,說她是人,卻又沒有人氣,也不是鬼,仙是更不可能的了。偏生還會法術,不知究竟是什麽東西……”

那女的,似乎指的是我……真是兩只法力低下的小妖,連我是妖都看不出來。

“哎呦管她呢,總之藥一下,人妖鬼神都放倒,怕她不成?”

果然是下了藥,幸好我事先察覺,下了藥的湯已被我全部喝完——九尾狐可以攻百毒。

“誒誒誒——主子近不了那小子的身,那我們怎麽辦啊,又要餓多久?”小二聲音焦急。

“你傻啊!不是還有一只人參精麽?這只人參純粹得很,吃了他的肉能強身健體,說不定還能增強法力嘞!而且那人參全然不設防,白日裏對上了主子的眼睛,中了蠱。嘿嘿嘿,現下怕是正跟主子在外頭銷魂快活吧。”

一陣淫笑聽得我全身汗毛炸起,猶如孔雀開屏。

我這才想起白日裏人參魂不守舍的樣子,當時只道是被紫煙的美貌所迷,原是中了蠱。

我忙施了遁術,來到客棧外面。

一輪圓月當空,一地黃沙漫漫。走了幾步,望見不遠處一棵枯樹,樹下隱約有兩個黑影。

我當即隱了身形,來到枯樹下,離他們不過幾步之遙。

人參面朝著我這方向,揉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。

紫霧柔入春風地一笑,撩了撩青絲,風情萬種地向人參身上倚去,軟聲道:“佩郎~”

我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。

人參本就迷糊著,站得不怎麽穩,給她這麽一靠,直接就往一地黃沙倒去。

紫霧美人兒一聲嬌呼,準確地跌在人參身上。

人參總算是徹底地醒了,摸了把臉上的沙,喃喃道:“我夢游了?”

紫霧擡起頭看他,握著粉拳往人參胸膛上輕砸,道:“你說的是什麽話,分明是你深更半夜把我從房裏帶過來的,現下是想抵賴不成?”

人參很是莫名,待要張口說話,卻對上了紫霧媚惑的眸子,一雙清亮的眼漸漸變得迷亂起來,失了焦距。

紫霧直起上身,背對著我慢慢褪下外衫。凝脂般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月牙白,背上的肌骨精致瑩潤。

寂寂黑夜裏人參的吞咽聲清晰可辨。

聽那店小二的說詞,紫霧是妖無疑,還是只精通媚術的妖。但是她看起來並非狐族。除了狐族,也就只有貍貓會用媚術了。

我喃喃念訣,手心升起一簇白光,疾若脫弦之箭,向紫煙襲去。

只聽見一聲淒厲的貓叫,紫煙的身上騰起一股紫色煙霧,一條長長的貓尾在煙霧中扭動著。

她猛地轉轉過頭來,頭上長出尖耳,表情猙獰:“又是你壞我好事!”

說罷就向我撲來。

我皺眉,手心又是一簇白光,向她襲去。她躲閃不及,當即被打回原形。

果然是只紫色小貍貓。

“不自量力。”

她憤恨地剜了我一眼,忽而厲叫一聲,卷起黃沙向我襲來。

我下意識地用衣袖擋沙,這樣一來也擋住了視線,覆放下時她已逃之夭夭。

轉頭看人參,已經被紫霧卷起的黃沙蓋得嚴嚴實實,只剩下沙面上一個隱約的人形輪廓。

暫且顧不得他了,先趕回客棧要緊。我隨手施了個結界,便遁地回客棧。

紫霧應是不敢回到客棧的,但我還是不放心。

走到第五印墨房前時,他正開了房門,站在結界邊緣,卻出不得,一臉著急。看見我來了,舒了口氣,臉色卻變得陰沈起來。

我撤了結界,問道:“你沒事吧?”雖然這話問了也是白問。

“這話應該我問你吧。”

“我沒事,但我現在沒工夫跟你閑聊,這客棧很有問題。”

“我知道。所以你就把我禁錮在這裏,像縮頭烏龜一般躲避著。然後自己一個人以身試險?”

我知他是生氣了,便放軟了語氣,道:“我是九百年的狐妖了,那些雕蟲小技哪裏傷得了……”

正說著,樓下卻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。

第五印墨耳朵倒是夠靈敏,也噤了聲。

我隱了身形下樓。

果然,那店小二和那算賬的見主子遲遲不歸,起疑了,躡手躡腳地想出去看看。

我疾走到他們面前,現出形來。

兩人驚得往後跳:“你你你……”

“我我我……”

“哼,早知你不簡單。”算賬的邊說著,邊伸手為刀,向我劈開。

我一個旋身,抓住他的胳膊一扭,“哢嚓”一聲,他的胳膊無力垂下。又伸手往他身上一點,算賬的當即動彈不得。再看他的手,哪裏有刀?分明是一具螃蟹鉗子。

身後一陣風動,我回手燃起一簇鬼火向身後撲去。

“啊——我的眼睛!”店小二大駭。

我側身看著在地上打滾的店小二,他捂著眼,頰上淌下兩行烏黑的膿水。我冷聲道:“你若不從實招來,我便叫你永遠說不來話!”

“廢話少說,要殺要剮盡管來!”算賬的吼道。

“呦,倒是把硬骨頭。待會用刑時,可別求饒。”我看了下樓來的第五印墨一眼,繼續道:“最近聽說一種新刑,有趣得很,說是要先把人的肚皮剖開來——這刀呢,要下得恰到好處,深一分不行,淺一分也不行,要剛好劃開肚皮,而不傷及內臟。然後,用燒紅的鐵棒,一邊把腸子慢慢的引出來,一邊把拉出來的腸子用三分火慢烤……呵,聽說那烤熟的腸子滋味美妙得很呢~”

兩人面色皆已青白。我笑道:“不過我可不敢吃,誰知道你們腸子裏裝的是什麽骯臟物什!誒,今夜裏恰巧聽說你們最近餓得很,不如,給你們嘗嘗?”

“我說!我說!!”店小二嚇得連眼珠子也不捂了,跪在地上磕頭,聲音也帶著哭腔。

第五印墨饒有興趣地看著我。

“我、我二人原是螃蟹精,因貪心,急於求成而去食人,正好遇到妖術高的主子,就是那只貍貓,於是我們便商量好一起合作,若是成功,腦子和心歸主子,我們就吃……”

“我沒興趣聽你說你們怎麽吃人。”

“是、是。我們三人本在京城裏作惡。但是這幾年城裏有仙人下來,是以我們不敢在留在那裏,便來了這荒郊野外開了個客棧,專吃來這歇腳的路人。我在你們的湯裏下了消骨散。消骨散沒有毒性,但食者在四個時辰內肌骨無力,用降頭術便將其可控制住。”

“胡鬧!”

“奶奶饒命!奶奶饒命!我們再也不敢了!”

居然叫我“奶奶”……

我扶了扶額頭,道:“你們作惡多端,遲早要遭天譴。我且將你們打回本形,以示懲戒。日後如若再犯,我定叫你們魂飛魄散!”

一陣白光閃過,兩人俱已變成兩只小螃蟹,戰戰兢兢地對我拱了拱,一溜煙就跑得無影無蹤了。

我彈了彈袖子上的灰塵,轉頭對第五道:“人參還在沙子裏。”

他又恢覆了方才的陰沈臉色,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……

人參已經清醒,自己已從沙裏爬出來,灰頭土臉地坐在結界裏。

瞧見我們,人參死性不改,“撲通”一聲跪下,身上沙土又厚了一層:“多謝兩位救命之恩!姐姐救了我三次,楠佩日後定為姐姐做牛做馬,赴湯蹈火在所不辭!”

“不用了,是你命大。”

我擡手撤了結界,第五印墨涼涼地說道:“你倒是很喜歡設結界。”

我沒有應他,上前把淚汪汪的人參拉起來。

“回去睡吧,明早還要趕路。”

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第 9 章

……

日落時分我們才上了山頂。彼時天邊落日溶金,山頂上雲蒸霞蔚。放眼望去,亦是無窮的青山雲彩,恍若置身仙境,欲羽化而登仙。俯察腳下的人間景象,頗有種睥睨眾生之感。

肥松鼠在前頭扭著肥臀領路。

一路拂柳穿花。不多時,便看到前面一排竹屋,呈八卦狀分布,數目極多,有百來間。間間別致非常,其主人定是頗有閑情雅致之人。

沙照停了下來,向著人參和印墨分別叫了幾聲以道別,轉身消失在林子裏。

人參道:“這裏便是我師居所。請——”

……

環肥燕瘦,脂粉香氣鋪鼻:嬌弱的,嫵媚的,輕靈的,冷艷的……一個一個如花團錦簇,以白衣男為中心依傍著。琴瑟和鳴,絲竹悅耳,葡萄美酒,明珠爭輝。

男子秀眉瓊鼻,杏目含笑。白衣廣袖,無盡風流。青絲綰得隨意,幾縷飄灑在胸前。發暨上別著雅致的青玉簪子,更顯得面白勝玉,白衣勝雪。

冰雕玉琢般的玉手輕輕擡起,身旁的女子齊齊低頭女子退下。有一個經過第五印墨身邊時,忽而弱不經風般地搖了搖,就要跌進第五印墨懷裏。第五印墨卻是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扶。既不失禮貌,又避開了她的身子。接下來那幾個紛紛效仿,惹得白衣男子面色難看得很。

人參忽而拂袍跪下:“徒兒拜見師父!”

我震驚地轉頭看人參:這這這……是他師父?!傳說中的閑鶴山人?!

第五印墨倒是表現得淡定得很,似已料到。

“佩兒快快免禮。”

人參起身。

“你此番下山歷練,表現不錯。”白衣山人打量著印墨,“這兩個美人,是你送我的禮物麽?”

第五印墨俊臉一沈。

我抽了抽嘴角,正要辯解,人參急忙便開口道:“師父誤會了。這兩位是我的救命恩人,狐仙姐姐與第五兄臺。”

聽到狐仙兩字,那位白衣山人才將將把眼睛從印墨身上挪了開來,看向我。

“狐化人,皮相不該如此平庸,這位姑娘易容了吧?”

人參看向我,有些吃驚。我才想起他從未見過我的真容。

用法術易容,面貌俱變,非凡人化妝修面所能比。他卻一眼就能看出我易了容,修為不淺。

“然也。”我點頭。

“不妨現出原貌,讓在下瞻仰一番可好?”白衣山人笑盈盈地問。

我正欲答話,卻見他秀美微蹙:“身為妖身,卻有仙骨,你是何人?”

我楞住。

這時,那個方才調戲第五印墨的始作俑者急急沖了進來:“仙……山人!不好了!”

閑鶴山人招手示意,侍女上前,附耳相告。

秀美的臉忽而凝重起來,山人起身拱手道:“要事在身,恕在下不能奉陪了。來日再向兩位請罪,在下先行告辭。”

侍女也跟在閑鶴山人身後走了。

他們剛走,一個紅衣女子就沖了進來,提起人參耳朵就罵:“你奶奶個死人參精,跑哪兒鬼混去啦?”

我看了看那紅衣女子,身材高瘦,濃眉大眼,蜜色肌膚。腦子裏浮出人參白天裏說的那句話:“我有個大師姐,膚如黑炭,聲如洪鐘,彪悍得很,赤手能打死一頭老虎!”

我和第五印墨會意地笑了笑。

紅衣女子旁若無人地洩完憤,才註意到旁邊還有人。

“兩位可是人參精的朋友?有失遠迎啊。哎呦,那死人參事先也不通知一聲我都沒準備呢真是的……兩位別介意啊。噢!差點忘了,我叫灼堯,是人參精的大師姐,兩位尊姓大名?”

我們一一自我介紹了一番。灼堯便自來熟地挽著我的手,帶我們去住處梳洗。

……

幽篁長坐,聽空林風輕,淺酌綠蟻新醅酒,坐擁紅泥小火爐。此時山高月小,萬籟俱寂,的的是促膝長談的好時光。

人參坐在我的左上角,盡心盡力地烤著野雞腿,目露兇光。可以預見,待他大功告成,又將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笑。

灼堯剛洗漱完畢,大笑著飛奔過來,盤腿席地而坐,動作流暢一氣呵成。我指著她腿邊的濕土,她會意站起,果不其然,剛換的幹凈衫子沾滿汙泥。

“哎呦,可惜了井井的好手藝。”

第五印墨坐在我身旁,拿著一把小刀和我送他那兩顆牙,就著寨火琢磨著。醺風側,吹得寨火一下一下

地跳躍,灰燼輕揚。他的臉一半映著火光,一半掩在黑暗裏,更顯得鼻子張揚霸氣,整張臉極具立體感,卻又出乎意料的柔和。

我托著下巴細細看了起來:第五印墨眉濃而長,桃花眼讓人看得忍不住心神蕩漾。鼻子高且直,英氣十足,與那引人遐思的桃花眼不大搭調,但兩者結合起來,卻出其地自然。唇色淡粉,嘴角微微上翹,即使不笑,也是似笑非笑的模樣。

二哥的鼻梁雖不如第五印墨高挺,卻是生得極清雅。整個人看起來總是幹幹凈凈神采飛揚,風骨清華,不愧為我們水匚妖鏡中的第一美男子。

凡是第一,總是為萬眾矚目的,而第二通常就少有人問了。然而這說法並不囊括美男子。水匚妖鏡既有第一美男子,自然有第二。而這第二,便是水匚洞狐貍們的夫子上羲。

上羲生得慈眉善目,面部線條極柔和,永遠笑盈盈的模樣,看起來親切得很。琴棋書畫,雕廊畫棟,種花釣魚,甚至女工,他皆樣樣精通,無所不能。然則,他曾笑盈盈地讓我連續跑路三天三夜不給休息不給吃食,亦曾笑盈盈地在我的被窩裏放噬骨蟲,美其名曰鍛煉反應能力……各種手段,擢發難數,令人發指。不過,縱然他嚴厲,卻也待我們不薄,洞裏大大小小十來人的衣裳首飾發型妝容,都是他在打理。至於為何他獨獨對二哥的裝扮見解獨到,至今仍是個不解之謎。

這麽一想,我倒是有些想念那群狐貍了。摸了摸耳上吊著的盤龍耳環,我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。

第五印墨側臉,摸了摸我的頭:“小狐貍想家了。”

我正要對他此舉表示憤怒的抗議,卻忽而聽見“吱吱吱”的幾聲鳴叫,擡頭卻是白日裏那肥松鼠沙照,歡快地蹦了過來。

它歪頭瞅了瞅目露兇光的人參,眼珠子一轉,決定在第五印墨身邊蹲了下來,且不忘鄙夷地看我一眼。

敢情是當我做情敵了。

“呀——哈哈哈……”

不必說,人參把雞腿都烤好了。我吸了吸口水。

……

正當我大塊朵姬啃得不亦樂乎時,原本慈愛地看著我們的人參忽而面色一沈,嘴角綻放冷艷的笑,壓低聲音道:“讓我們來玩個游戲吧~”

我百忙中擡起眼睛看向他。

第五印墨動作優雅地撕著雞腿:“嗯?”

灼堯的吃相比我還要慘不忍睹,她用那抓過雞腿的手指抓了抓頭發,又抓了個雞腿,口齒不清地問:“玩啥啊?”

人參伸長脖子神秘一笑,寨火剛好在他頭下,烤著他的頭。火光從下往上照著,顯得他面目猙獰。看樣子有希望加道“烤人參”的菜了。

“我們來,講鬼故事!”

我無奈得很,哪有妖精講鬼故事的理。第五印墨垂眸,顯然也很無語。

不愧是同門師姐弟,灼堯用那抓了頭發拿了雞腿的手一拍大腿,氣沈丹田道:“好!”

於是整個過程便是,人參灼堯講得手舞足蹈眉飛色舞,時而上躥,時而下跳,時而面目猙獰時而失聲驚叫。沙照嚇得全程縮在第五印墨懷裏,假惺惺地。我百無聊賴地只好一腿又一腿地啃著雞腿。

“她突然對我嫵媚一笑,然後!你猜她怎麽著?她突然當著我的面脫了衣裳,說‘你看看,我沒有腿呀~‘,你們猜我怎麽說?”

“怎麽說?!”人參面色凝重雙眉緊縮,額前一滴汗將落未落。

“於是,我放聲大笑,扒開前襟說,‘那有什麽!我不也沒有胸啊!‘啊哈哈哈”

灼堯笑得無比豪邁,人參跟著大笑,第五印墨卻被一口飯後清茶嗆到,劇烈咳嗽起來。

我覺得,灼堯此人,妙人也。

“還沒完呢!那女鬼見我這樣,非但不怪,還嗤了一聲說‘男的沒胸很正常‘啊哈哈,死鬼居然把我當成男的,笨死了啊哈哈。”

我卻噎著了。

第五印墨不知何時放下了松鼠,欺身附在我耳旁,低聲道:“怎麽?你怕?”

他呼出的氣息濕熱,落在我的耳後,我又癢又驚,他卻沒有挪開的意思。

大眼瞪小眼良久,我醞釀出好大的一口口水,狠狠一吞,終於將噎在喉嚨的肉咽了下去。然後捂住耳朵,堅定地往灼堯身邊挪。

凡人不是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麽,第五印墨肯定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。

第五印墨笑出兩個梨窩:“我也講一個鬼故事吧。”

他講的故事也平常得很,無非是某某某日在某地做某事遇到某物,然後發現某物是鬼。

我卻沒料到他會忽而傾身過來,伸手摟了我的腰,下巴抵著我的肩,緩聲說:“姑娘,我的心不知丟在哪裏了,你可曾瞧見,可否歸還?”

我嗤之以鼻:“想嚇我?下輩子吧!”便轉頭看他。這麽一側頭,他的唇正好從臉上擦過,就要碰到我的唇。

一瞬間似有一股焦麻之感游遍全身。我猛地停了動作,僵硬地將頭轉回原位,骨頭發出“哢嚓”的聲音。然後目光呆滯望著前方。

兩人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。良久,第五印墨輕笑了聲,揉揉我滾圓的肚子道:“吃撐了,別再吃了。”

然後收手,坐回原處。

沙照跳到我面前,“吱吱吱”地憤怒地叫,知道我修為比它深,又不敢作為。

我仍是兩眼呆滯。

灼堯看得不耐:“哎呦!江湖兒女何必拘小節,怕吃虧啊?怕吃虧你就去親回來唄,真是的。”

第五印墨又挪了過來,道:“給你機會讓你親回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第 10 章

不知看見裸足和親臉哪個比較嚴重。

權衡了會,我覺得還是露足比親臉嚴重。況且我是妖,本不必講究那麽多,第五印墨小時候都不知把我全身上上下下摸了多少遍了。眼下定不能再叫那小子占了便宜去。

是以,我會意一笑,朝第五印墨湊過臉去。

第五印墨瞪圓了眼,一臉不可置信。待我的鼻子將將要碰到他的時,忽而伸手擋住我的臉。

他的手掌寬大,罩住了我大半張臉。我的鼻子碰到他的掌心,掌心溫熱略帶濕潤。

我不滿地拍開他的手:“你是想耍賴了麽。”

他清咳了聲,臉色有些奇怪,嘴唇動了動,終是輕嘆了聲,道:“你這般形容,真真是……於我尚且可以,卻萬萬不能與其他男子如此親近。”

“與你尚且可以……為什麽與你就可以啊?”我雖活了這麽久,卻鮮少出門,一直待在水匚妖境。境裏的小妖多是飛禽走獸修成,哪裏有凡人講究。這凡人規矩我確實不懂。

第五印墨掀了眼皮看我,無奈。

“為何?”我不依不饒執著非常。

第五印墨垂了眼不理會我,不知又從哪兒掏出了小刀和狐牙,琢磨了起來。

“為什麽?”

……

“為什麽啊”

……

“哎呦,你們兩個還有完沒完?這種問題還用得著問嗎,”灼堯插嘴,仍是一臉不耐:“印墨小子的意思,不就是讓你把他當作姊妹看待,不用講究那些繁文縟節嘛!”

灼堯說完,自顧自嘿嘿笑了,大約是為自己能說出“繁文縟節”這種有文化的詞而感動。

我猶如醍醐灌頂,撥開陰雲見日光。忙拍了印墨的嫩臉笑道:“原來是這樣,小印墨直說嘛。有你這麽漂亮的妹妹,我是極樂意的!”

第五印墨終於擡眼,拿開我搭在他臉上揩油的爪子道:“……對牛彈琴。”

我正要向他討教對牛彈琴的涵義,灼堯卻問道:

“姐們兒,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。”

“這麽一說,我也還不知道姐姐的名字。”人參湊過頭來。

我連忙看了看第五印墨,他神色如常。

我擔心他把我那登不了臺面的乳名“九尾”說了出來。急急思索起來,心念如電,什麽五妹、狐仙姐姐、小五、何方小妖、妖怪、九尾、尾尾、一尾兩尾三尾四尾……一個個從腦子裏閃過,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:

“我叫姽婳。”

我被自己唬了一跳。

印墨、人參和灼堯也被唬了一跳。

“鬼話!你居然叫做鬼話!這名字取得忒有個性!”灼堯一臉的慷慨激昂。

“呵呵,是頗應景……”人參道。

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謙虛道:“一般、一般。”

第五印墨“哦——”了一聲,神色極其古怪:“我怎從未聽說過?”

我不也才聽過幾次。

“唔……家裏人不常叫,你自然沒聽過。”

“誒——你們兩個又是什麽關系啊?”灼堯又突發奇想。

“這麽二說,我也還不知兩位是什麽關系呢。”人參如是附和。

印墨嘴唇動了動,我怕他亂說,連忙出聲,以搶先機:“咦……嗯……這話說來很長很長很長……”

在這很長很長很長裏,我苦苦思索,終於福至心靈:“很長……其實,他是我救過的一個凡人的曾孫子。”

第五印墨手一抖,手裏的白牙掉了地。我忙拾起給他,作慈愛狀:“哎呦,好孩子,要當心點啊,沒傷著吧?”

第五印墨黑著臉,沈沈看我。嘴角忽而一揚,梨窩淺現,笑得我毛骨悚然:“多謝關心,我好的很——”

那個“很”字拖得老長,頗有威脅意味。

我縮回身子。

——我竟有些怕他,我一九百年老狐貍竟怕一個黃毛小子……實在是狐族的恥辱啊。

“哦——”人參灼堯會意,唏噓一陣終於收回身子。

忽而,只見灼堯臉一側,眼中精光一閃,身子向前一探……我頭皮頓時發麻。

果然,她開口問道:“你卻是如何救的他曾祖父?”

“如此……”人參剛開口,我便剜了他一眼。他生生止住了話匣子,只得矜持地、興致勃勃地等著我開口。

“想當年,唔……當年、當年他曾祖父有一次郊游時……”

支唔了半天,我還是說了實話。原也沒必要說謊,只是第五印墨這小屁孩實在目無尊長。

……

次日清晨我們便上路,人參說是得報恩,楞是要跟著我們回去。灼堯也道山上無聊,要與我們同去。閑鶴山人仍未歸,於是他們便用了傳音符與閑鶴山人說了聲,說是要護我們一路周全。

我樂得有人相伴,第五印墨也沒意見。於是我們三只妖,一個人,三匹馬,哦,還有一只松鼠組成一個奇怪的組合,浩浩蕩蕩地上路了。

畢竟馬只有三匹,是以,人參很識大體地變回一根胳膊大的人參,躺在包袱裏以節省空間。

沙照狡猾得很,出發之前含情脈脈地跳到第五印墨懷裏,深情款款地對著第五印墨暗送秋波,於是第五印墨便抱著它上了馬。

我轉過臉,牙齒咬得“咯咯”響——我都還沒吃他豆腐呢,居然讓一只肥松鼠嘗了鮮。

……

夜風清涼,碧波微漾,一輪圓月皎潔,倒映在湖中,月影銀白,隨著水波緩緩搖曳不定。

八月十五了。至多再過一個月,應該就到長寧了。

夷城不大,氣候暖濕,人民安居樂業,民風較別處也開放些。今日適逢中秋,到處張燈結彩,人山人海,熱鬧非凡。

我們在客棧裏訂了幾間房,將馬交給小二安頓好,也就出了門,上街湊湊熱鬧。

我正跟人參湊著頭說話,第五印墨伸手抓了我的胳膊,將我拉到他身旁。

“幹嘛?”

彼時天空中煙火綻放,行人們都停下腳步看天,嘖嘖稱嘆。我擡頭時正看到他眼裏的煙火,映得他長長的睫毛分明,有幾分溫柔味道。

他沖我笑了笑,即使繁花盛開,亦擋不住他的絢爛。

我心頭突地一跳,莫名地紅了臉。

河心的畫舫裏傳來優伶斷續而婉轉的歌聲。

“你看我今天有什麽不同?”第五印墨眨眨眼,一派天真無邪。

我抽抽嘴角,覺得這橋段甚是熟悉。凡是姑娘家換了新衣裳或是化了新妝容,總愛舒展衣袂在情哥哥面前轉轉:“你看看我今天有什麽不同?”

於是我說:“你轉轉。”

第五印墨眉毛一挑,語氣帶上幾分威脅:“看不出來麽?”

我沒骨氣地擺擺手:“讓我再看看,再看看啊。”

須臾,我發現他今日別了支新的發簪,白玉色澤溫潤,一看就是好貨,價值不菲……咦,我們的盤纏還剩多少?

我伸長胳膊去摸他的發簪:“真是一根無與倫比的發簪啊!”

第五印墨滿意地笑笑:“看出來了?”

當然看出來了,你這敗家子……我又得去順些盤纏來了。

於是我點點頭,一臉悲痛。看他滿面春風,又不忍責怪。

“怎麽,你不高興?”長眉微皺,帶了幾分無辜。我真真是作孽啊,怎麽可以欺負他……

我似乎也沒欺負他啊……

“沒有沒有,你喜歡就好。”

第五印墨看了看我,莞爾,擡手將簪子取了下來:“你且仔細些瞧瞧。”

我接過簪子,驀然發現白玉上還鑲嵌著兩只九尾白狐,體態風流,兩相依偎。色彩銀白,瑩潤飽滿,雕琢得極其細致。

心頭突突地跳,我笑得有些僵:“原來你對我們狐族如此敬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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